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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 信笺

十九 信笺

那之后发生了什么,他记不清了。

他只知道自己在那个空间里一刻也待不下去,便逃离了那里。

他撞开从楼梯上来的手下一号和二号,在混乱的笑声中跌跌撞撞着跑掉了。

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,能去哪里,该去哪里,他只是为了逃离而逃离,只想逃的远远的。

他一个劲的跑啊跑,跑下台阶,穿过走廊,脚步不停。只想跑到一个没有人,不会再受到伤害的地方。

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。

“我怎么……”

黑板,书桌,窗户。

他来到了教室里,自己的书桌旁……当然,旁边还有她的桌子。

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熟悉,一如昨日一样。

却又染上了陌生的颜色——不知不觉间,天已经黑了下来。

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来呢。

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她的书桌——她的那本笔记此时就放在上面。

仅仅如此,他就感到心口一阵疼痛。

这令他感到烦躁——那个biao子,到底要把我玩弄到什么时候才罢休!

他一把抓过那本笔记,想要将悲愤都发泄在上面。

然而让他意外的是,不知是笔记本质量太好还是他力量太弱,撕了两下居然没撕烂掉。

应该是撕的方式不对吧,果然想从中间一股脑撕开不太现实吗。

他一边这么想着改变策略把笔记本翻开,却失去了撕碎它的念头。

我到底,在做什么啊。

悲愤退去,剩下的只有失落。

孤身一人,在入夜的教室里表演着无人欣赏的戏码。

一个失去了观众,无人问津的笑话。

真可悲。

他自嘲着,低头看向手里的笔记。

该说不愧是她吗,整齐,美观,条理清晰。

这不是写的很好吗。

记得她还说自己写的又乱又难看来着。她对自己说的话,到底有几句是真实的呢。这个谎言,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。

那些包容了彼此的时光,只是欺骗和假象吗。

想到这,他自以为已经麻木的心又痛了一下。

想起那天,她把笔记本抢回去的慌张样子,为了自己挺身而出,扔过来的一个个纸团。

还有那天,她对自己说的话——

“别老是叹气啊,好运气都要跑干净了”

都是假的吗……他想着,却忍住没叹出气来。

无论真假,都过去了——那些日子也好,她也好,自己的感情也好。

以后,好运都要收藏起来,为了自己。

他这么想着,准备合上笔记。

“哎?”

却看到了一句话,一句不属于上课内容的话。

「他看起来很困扰,也许又是因为那几个家伙。」

这句话夹在课堂笔记之间,乍一看会以为是什么知识点,但这些字堆在数学笔记里却显得有些突兀,尤其是前后都是公式的情况下。

他,是谁?

还有“那几个家伙”。

难道是……

他想起来那张得意而下流的脸,感到一阵恶心。

但他还是继续看了下去,后面隔着几条课堂笔记,她用娟秀的字接着写着:

「又睡着了,样子好傻→」

后面还形象的画了一个张口闭眼淌口水的圆圆脸。

这个“他”,果然是自己吧。

他眼前浮现出了她那幸灾乐祸的坏笑。

看来她在记笔记的时候,有把一些心里的随想随手写下来的毛病。

怪不得她说笔记很“乱”呢,是因为这些东西吧。让人看到,确实会挺羞耻的。

可是她那种女人,会在意这点小事吗。想到她在天台上演的那出活春宫,他有些不屑地翻过那一页,却发现在这一页的背面,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段与课业基本无关的文字,整整写了大半张纸。

内容就是一天的总结和整理,发生了什么事,有什么情绪想法之类的。

他接着往下翻了翻,大概明白了这本笔记的特殊之处。

简单来说,这本笔记一半是数学笔记,一半是小型日记。并且从内容来看,基本记录的在学校发生的事情,也就是校园生活专用日记本。

怪不得经常看到她来到学校刚坐下就开始在本子上奋笔疾书……还以为她是在补作业来着。

发现了这一点,稍微犹豫了一下,他继续翻看了下去。

此时他也不在乎什么隐私不隐私了,她都在自己面前做那种事了,还需要在乎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吗。

比起报复比起猎奇心理,催动着他翻下去的,却是疑惑。

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,到底发生了什么,她到底是怎么想的……

而答案,就被放置在眼前的这本笔记里。

入夜的校园,隐隐传来几声秋蝉衰败的哀鸣,些许凄切的风急迫地拍打着禁闭的窗户。

少年为了避开夜巡的警卫,躲在角落里背靠着储物柜,打开手机,借着屏幕的微光一点点看着手中的笔记本。

「8/17 晴 日

上学路上,有只小猫爬到路边的树上下不来了,幸好小时候有练过爬树。可惜忘了怎么下树了,幸幸好小时候还练过跳水……没迟到真是万幸。

小猫为什么都喜欢爬那么高呢?

这么问了他,他说是因为要抓鸟吃。

怎么可能嘛……应该不会吧。

说到吃,这几天吃的有点多了,今天一定要管住嘴。」

「8/17 晴 夜

小测验的考点基本都有复习到,奈斯~他就惨了,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,明明前天都帮他把重点画出来了。一定又忙着打游戏没看书,真是不上进。

不过这样的话,下次分座位的时候,跟老师说一声,应该还可以分在一起。

这么想是不是不太好呢。

另,今天忍住了没在学校吃零食,坚持。」

「8/18 半晴半阴 日

早餐吃到了两个双黄蛋!感恩。

昨晚上没忍住吃掉了一整桶冰激凌,我有罪。

可是焦糖黑巧克力味的真的好吃。

不能再吃了,入秋了管不住嘴要胖起来。

中午便当里的汉堡肉就给他吃吧。」

「8/18 阴 夜

吃太多冰激凌,肚子着凉,疼一天。

体育课见习,和老师说肚子疼,没被追问原因真是谢天谢地,不然尴尬死。

但是错过了男女混合长跑,没办法超他一圈扮鬼脸,遗憾。

但是看到了他僵尸跑跑完全程,大爆笑,满足。

当然跑完之后还是给了他糖果作为鼓励,秋季限定的红薯烤鲭鱼味,一直舍不得吃,便宜他了。」

……

怪不得感觉那颗糖味道怪怪的。

看到这些,他的神色有些复杂,这些内容与印象里的她,虽然有些出入,但还对的上。

到底,是从哪里出了问题。他一边想着,手也加快了翻动的速度。

终于,他看到了关于真相的蛛丝马迹。

「8/24 多云 夜

听班里人说,那几个不良还在找他麻烦。

可之前问他的时候,他说没有了啊。是在骗我吗。

明天调查一下吧。」

……

「8/25 阴 日

他应该是被打了,眼角贴着一个创可贴。

自己说是洗脸没注意划到的,怎么可能划那么大一道口子。」

他的目光从女生的日常记录里快速扫过,挑挑拣拣着和那些家伙有关的内容。

「8/27 多云 夜

放学之后,那帮不良果然来找他麻烦,被我轰走了。

但是看样子,这种事绝对不是第一次发生了,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

我叫他去找老师报告,他叫我不要管,走掉了。

怎么可能放手不管啊,真是傻瓜!」

……

「8/29 晴 夜

体育课的时候,他的运动服上有一个脚印,帮他擦掉了。

拖着他去办公室,和老师说明了情况,那几个人都被叫过去谈话了。

那个黄头发的进门之前瞪了我几眼,应该就是带头的吧,他的眼神好恶心。

虽然只能呆在门口不能跟进去,但是应该没事吧,老师会处理好的。

他出来的时候也对我笑了,可是看上去有些不对劲。

应该没事吧。」

……

「9/4 晴 日

他今天迟到了,看起来不太精神。

又不像没休息好的样子。

把昨天买的夹心棉花糖分了他一半,希望吃了甜食,心情能好一些。」

「9/5 晴 夜

在送文件的路上,从走廊看到了。

他们在校舍后面,把他围了起来。

拜托人把文件送去学生会,跑下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了。

和他一起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本收拾起来,我们之间什么话都没说。
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不是已经报告过老师了吗,为什么。」

他记得上面提到的每一件事,原本以为不在乎了。可伴随着回忆,伤口浅薄的痂皮又被一点点撕扯开,并不是很痛,但是很冷,冷的让他想吐。

心底越来越浓的困惑,像是躲在窗后诡谲变幻的影子,暧昧不清,却扭动着身体慢慢靠近。

「9/8 阴 夜

他们又来找他的麻烦了,对于这种人,必须要强硬地拒绝才行。

对他来说应该很难吧,毕竟他胆子那么小,又总爱想太多。

不过也好,这也是他的优点。

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停止这种幼稚的行为呢。

今天便当里的香肠烧糊了,参考书也拿错了,这几天真是倒霉,净是些不开心的事。

天也老是阴沉沉的,让人心情更差了。

老规矩,叹气写在这里:

哈啊,哎~~~~~~

好了,明天也要努力! 」

「9/9 阴 日

决定了,今天替他找那几个家伙好好谈一谈,都是学生,也不会坏到哪去……」

什么!

这件事,我怎么不知道。

他看到这句话,心里涌上来一种莫名的恐惧,眼瞳不自觉地微微颤动。他压下心头的不安,接着看下去。

「……他们之前一定有什么误会,好好说清楚的话,总能解决的。

先对他保密,等立功之后,叫他请我去超高级的店里吃东西!

哼哼。

嗯~感觉有点像约会?」

他感觉眼前的世界有些摇晃起来,想要翻页,却感觉纸张好像打滑一样,手指抓了两下才捏起来。

翻过那一页的时间过分漫长,他的心跳也仿佛凝固住了一样。

当他看到那一页背面时,却怔住了。

空白。

原本九月九日夜晚记录的那一页,白纸一张,一个字都没有。

这种情况,在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
之前无论如何,她至少都会在当天的笔记里留下一两句话的。

他注视着这片空白,花的时间却比之前加起来都长。

他先是发了会呆,然后过往的一幕幕从脑海里涌了上来,一直到刚才那出丑陋的戏码,都被填充到这片空白里。

这片空白,仿佛串联起了一切。

他木木地向后看去,却发现书页中缝处有着大大小小的纸张残留,是纸张被粗暴撕去留下的痕迹,像是参差不齐的,细碎的牙齿。

而紧接着的那页课堂笔记里,不见了往日热闹丰富的碎碎念。而且批改的部分也比平常多了许多,甚至连他都看出来里面有许多错误遗漏的地方。

到底过了几天?

他翻过这一页,却发现上面打头写着:

「9/13」

只是一个数字,没有阴晴,也没有日夜。

过去了四天吗,这几天里,到底发生了什么呢。他隐约有些猜测,却不敢从心里拿出来,因为他怕那猜测成真。

在日期下面,却是和上一页的空白截然相反的,一整片黑色。

原本写了很多字却都被划掉,被黑色的笔墨覆盖了。

那一片缭乱的线条,依稀让他看到了她内心的写照。

整段文字被涂黑的很彻底,里面藏着的信息已经辨认不出来了。

只是在接近最后的部分,有几个字并没有被完全涂掉。他把眼贴上去,终于隐约看出来写的是什么了。

「我该怎么办(看不清)好害怕」

他看着这几个字感觉很陌生,不像她写的。因为她的字总是俊毅而有力,只看字,就像是男生的写的一样。

然而这几个字却潦草而无力,像是被抽干了力气,干瘪地堆在一起。

下一页,依然是心不在焉的,看起来就很敷衍的课堂笔记。

翻过去,这一次日记的部分不是一片黑也不是一片白,只是很简洁的三个字,平常的躺在那里。

「救救我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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